
●胡丹娃配资炒股行情
动笔写这篇文章时,我在百度百科查“蒲黄榆 ”三个字,想看看这个地名有什么典故,读到的是这样一段文字:
蒲黄榆是北京地名, 位于北京南城 。早些年, 蒲黄榆是一个典型的劳动人民集中的地方, 没有什么有钱人和有名的人 。 只有一个叫汪曾祺的作家 。 说到汪曾祺, 很多人都不知道,但他写的《芦荡火种》 应该有很多人知道 。 这个剧后来成为样板戏之一的《沙家浜》。
我静静地品“蒲黄榆 ”这个名字,发现它和汪曾祺先生的文字一样静谧,树影婆娑中见着四方食事、人间烟火,有着最本真的生活气息,如同汪曾祺先生一以贯之的文风 。这三个字把我带回到 20 世纪 90 年代。
1993 年 8 月,《钟山》杂志在北京召开文学颁奖会 。我当时正借在《钟山》,参与了颁奖会的一些工作 。会前,我们一行人跟随《钟山》时任主编刘坪先生去蒲黄榆拜访汪曾祺先生,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走到汪曾祺先生所住的塔楼时忽然就安静下来 。随着他的房门打开,大家的笑声复又响起 。 当时的汪曾祺先生,其影响力早已越过《芦荡火种》《沙家浜》,尽管见到他时,耳边会第一时间响起样板戏中耳熟能详的唱词 。他是江苏高邮人,说话几乎没有口音,在我听来还带着一点京腔,嗓音似有共鸣,似乎马上就能来上一段“西皮导板”。他又是作家汪曾祺,是中国新时期文学的支持者和践行者,是 1978年1 月创刊的《钟山》杂志的老作者。
展开剩余81%汪曾祺先生的家不大,有着刘禹锡《陋室铭》中的意趣 。一屋子的人说说笑笑,说的都是好玩的事,这天汪曾祺先生的夫人施松卿也在场,屋子里的气氛格外温馨 。我在这样的场合有点过于安静,反倒有机会感受了汪曾祺先生 。 我所看到的汪曾祺是一个这样的人:心地善良,性情平和,却颇有原则性,那原则性通过他与周围人的谈话可以感觉到 。我想,以后我要约他写稿 ,但他言语间透出的原则性又使我产生几分敬畏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向他开口,不知他会不会给我这个小编写稿?
那天的拜访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了。
颁奖会在新华社召开,来的都是文坛的重量级人物 。我忙于会务,没有再见到汪曾祺先生。
不久,我为《钟山》主持一个散文栏目《大家小品》。我向汪曾祺先生约稿,他很快寄来了。我好高兴,但我知道,汪曾祺先生有一多半是冲着《钟山》来的,这当然是很自然的事,我却得寸进尺,想向他再约一篇,给我那编制所在的刊物 。我那供职单位是一份综合性的老年刊物,先生能看得上吗?
转眼过去一年多,1994 年 10 月,我又去了北京 。这时我已经回到原单位,是去北京组稿 。想要曾祺先生的文,心中却几分怯怯 。有一天,我去作家何志云先生家取稿,他知晓我的愿望后,立刻拿起电话来给汪曾祺先生去了一个电话,替我约好了上门的时间。于是,我又来到了蒲黄榆。
高高的塔楼,依然那般,让人到了跟前就想放轻脚步。
汪曾祺先生似乎已经不记得我了,但他记得《钟山》向他约“大家小品”。知道我就是那个向他约“大家小品 ”的人后,他点了点头 。这时的我已经离开了《钟山》,如此变来变去向人约稿是最不方便的,汪曾祺先生却丝毫没有显示出哪怕是一点点不理解,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倒是我自己忍不住自嘲了两句,记不清我说了什么,先生那善良平和的注目与微笑,让我心中顿生安慰 。那天,他送了我他的新出版的散文自选集《草花集》(成都出版社 1993年 9月版)。
没有拍照,没有合影,唯一留下的是汪曾祺先生的手迹——“丹娃留存,1994 年 10 月”。
那次回宁不久,我收到了汪曾祺先生寄来的稿,别提有多高兴了 。而今回忆他两次写的稿,我竟一点记不起它们的标题了,只记得标题下的三个字:汪曾祺。它们应该已经收入他的作品集,可我最想做的事是找出当年刊物的年度合订本,在上面重温他的文字。
读汪曾祺先生的作品,我知道了他为什么那样善良平和 。先生崇尚的是冲和淡泊,这样的人发得出一种微笑,写得出抒情人道主义的美文。
《草花集》书影
先生欣赏偶然之美,他在散文《琥珀》中写道: “美,多少要包含一点偶然。”我十分喜欢他的这句话。写这篇文章期间,我看了纪录片《汪曾祺》,感叹先生的一生什么事都经历了 。 回味他的作品,我发现他将所有的不幸都化作了偶然。
他把每一个偶然都看作生活的馈赠。
今天,汪曾祺已成为被中国普通百姓提及最多、阅读最广泛的作家之一,人们念及他就好像念及自己平凡而宝贵的生活。“一定要爱着点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人们愿意相信网络上这句被提及频率甚高的金句出自汪曾祺先生的笔下 。认真读汪曾祺先生的纸书作品,会发现他的作品更以历史感、责任感、情感容量、信息含量和知识性而呈现一种聚合之美,这种聚合之美通过他闪烁着母语光华的语言表现出来。我在他的作品中发现了一种“耐烦 ”精神,这正是汪曾祺先生的大先生沈从文传授给他的做人做事的精神。“他的‘耐烦’,意思就是锲而不舍,不怕费劲。”汪曾祺先生这样解释(见汪曾祺《草花集》)。读汪曾祺先生的文字,会看到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是怎样渗透在他笔下的万物之中,包括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食一味,直至书页上的每一个方寸,方寸中每一种生物的呼吸方式,而他所投注的目光才是穿透人间万物的魔法之光。
写到这里,我再看“蒲黄榆 ”这三个字,似也有了一种藏而不露的意趣。
我与汪曾祺先生的两次见面,多少也带着一点偶然,这偶然又连着别个偶然,如人间草木,发芽是必然 。汪曾祺先生过世后的某一年,我偶然进入了一个叫“汪迷部落 ”的博客空间,由着进入这个部落的偶然,认识了汪曾祺先生的内侄、归国华侨、上海外国语大学离休干部施行先生,后来又与施行先生成了微信朋友圈的好友。几年来,我与施行老一直未曾谋面,但我始终能感觉到他对汪曾祺先生的大爱 。他创办了一份微周刊,取名《东方人文微杂志》,几乎每新出一期,他都要给我发来一份 。施行老离休后曾在上外教育出版社担任过特约编辑,办刊物编杂志驾轻就熟 。我在他创办的微杂志上读到他撰写的许多美文,其中有不少汪曾祺先生和夫人施松卿的故事,这些故事比之人们耳熟能详的故事更加生动,有些可以说是鲜为人知 。施行老晚年将推介汪曾祺的作品作为己任,他编辑出版了一部重要的学术工具书《汪曾祺文学阅读词典》(作家出版社 2014年版),这部词典为读者提供了近距离了解汪曾祺人生轨迹和研究汪曾祺及其作品的便利,涵盖了汪曾祺作品小说、散文、戏曲、书信的主要内容,还有施行老本人对汪曾祺作品中重要的文学人物和典故的精辟介绍,包括《汪曾祺全集》中关于汪曾祺文艺创作、作家修养、语言研究等方面的重要引言,是一部研究汪曾祺作品的优秀工具书 。施行老还有重要的编著《汪曾祺诗歌》,诗篇里住着一位亦古亦今、别样柔肠的汪曾祺。
“‘小羊儿乖乖,把门儿开开。’歌声犹在,耳边徘徊 。念平生美育,从此培栽 。我今亦老矣,白髭盈腮。但师恩母爱,岂能忘怀。愿吾师康健,长寿无灾 。——敬呈文英老师,五小幼稚园第一班学生汪曾祺。”这首汪曾祺散文《师恩母爱——怀念王文英老师》中的题诗令我读来分外动容。王老师看到小汪曾祺手臂上戴着母亲的孝,特别心疼他,因而对他像母亲一样,这份爱被汪曾祺记了一辈子 。这首诗也收入了《汪曾祺诗歌》。
汪曾祺先生是 1997 年去世的,他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 。 当年带我去见汪曾祺先生的刘坪先生也已经走了多年。去年岁末,施行老也走了。往事点点,怀念深深,写下这段文字,寄托我的缅怀之情。
胡丹娃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配资炒股行情,著有小说、散文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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